一家在城市边缘近山腰的音乐简餐吧,除了供应精致点心和各式饮料也备有酒类但不设吧台。因为是以古典音乐为主题,来客都会被古典音乐氛围与高雅的装潢感染而不喧哗,连举动也跟着绅士淑女起来。
有独占着双人小桌听音乐,享受独处或等人甚或失意落寞都可;有吃着点心喝小酒窃窃私语的情侣或者夫妇;也有发苍苍的老绅士或老贵妇静静地啜着饮品。客群里以中年以上的绅士或熟龄淑女以及夫妇居多,熟客的穿着都会比较正式,年轻人大概没兴趣少得多。
这家是独立的两层楼别墅以欧洲风改装:灰色瓦片双斜顶,六根仿罗马石柱,以圆拱联结撑起巴洛克风的屋檐构成前廊。餐厅门口另延伸出约三米,宽约五米立着两根较小的石柱为门廊。门廊屋檐上有巴洛克式大雕花如欧洲家族标志,中间浮雕英文字母草写RB艺术字体。前廊两边为吸烟区,设有雕花玻璃小桌和巴洛克式小椅子。
餐厅内呈长方形中间为出入口,挑高天花板分两区似独立却相连的装潢各悬着水晶吊灯,墙上遍设仿烛台壁灯,当音乐响起时灯光会减半照明。两边为双人桌,中间是圆角方形四人桌,多人团客来时方便合并。装潢设施整体以米白为主调,深咖啡色边缘线条搭配,都是巴洛克风格。入口大门前有LED广告牌会显示尚有多少座席与车位,围墙边花木扶疏,中庭有小水池站着尿尿小童,庭院两边为停车位,连着马路旁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停车。
老板娘四十多岁是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妇人,每天午后三点都会扎起满头卷发跟几位服务小姐一样,套上浅蓝细格子白蕾丝边长袖的连身围兜一起招呼客人,持续守着她先夫遗下的产业。
这天深夜打烊前约一二小时来了一位约摸三十几岁的年轻人,他穿着黑色皮夹克、牛仔裤、浅灰高领毛衫,看穿着应该不是熟客但侧面看来有些眼熟。老板娘怕对熟客有失怠慢,亲自端送他点的纯威士忌和账单顺便确认,带回空盘后隔着柜台悄悄观察:这年轻人虽称不上通常所说的俊帅也不粗旷有几分耐看,他似乎不是在等人好像纯粹路过好奇而来。
偶尔看看窗外然后低头滑手机或啜饮着酒听音乐,浏览着店内巴洛克风的装潢设施与大量客人。忽然眼神盯住柜台侧边披着精致布罩的钢琴,与钢琴左上方精致小壁橱里的小提琴许久,然后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向柜台招手。
服务员应召而去又立即回来,转达客人询问可否弹钢琴?老板娘允许了但请延续古典乐一惯风格。见他跟服务员点头示意知道,她随即将钢琴布罩取下打开琴盖并暂停播放音乐。那年轻人来到钢琴前扬起嘴角看着欧风立式钢琴与小提琴,转身对老板娘微笑点头。他调整好坐姿来回轻抚着键盘,好像在把玩着古玩,或者藉此联结回忆,在脑海中寻找曾经的感动。
他单指测了几个音阶凝神注视手指所停的键,然后如同大赛时的选手闭眼几秒调匀呼吸,随即流畅地运指弹奏,是贝多芬生前从未发表的“给爱丽丝”钢琴独奏曲。熟悉的曲子开头但味道完全不一样是另一种境界,他如同芭蕾舞者肢体演绎的弹奏,又像是诗人在月光下对着心中所属娓娓倾诉。
优美的琴声瞬间吸引所有宾客:吃饭的人微张着嘴愣了;喝酒的人举杯暂停在面前凝神倾听。毕竟喜欢到这种场合消费者虽不大介意费用,但肯定会很在意食物与饮料及器皿搭配,尤其是气氛的营造与音乐水平。
这部钢琴虽已十几年没正式弹奏,但仍跟十几年前一样维护得很好,清晰准确的音符仍然能以琴槌直敲心底。她被这年轻人弹琴时脑后摇摆的马尾晃得心神恍惚,脑海里显现出一幕幕过往的影像,有些还与正在弹琴的人重叠。当年老公每次弹奏此曲眼睛总是深情地对我,不知觉间心中渗泌出些许酸楚。正当心神荡漾之际,最后一个音符万般无奈地戛然而止,随即爆出热烈掌声,老板娘那口久已无波的井,此时竟然漾起了微微涟漪。
年轻人轻轻阖上琴盖,起身面向众人礼貌地点头致意然后走到柜台前:
“谢谢你让我使用琴,好久没弹都生疏了,这琴是谁在弹?还有那小提琴?”
“都是我先生,他早已不用了。你弹得很棒欢迎常光临使用钢琴。”
“我能见见你先生吗?也许我能常驻店里,我也有同学大小提琴拉得很好。”
“呵呵!我也很想有人常驻,但目前收支算是打平而已恐怕请不起你们。”
“如果让我投资一些就不必给薪酬,我们考虑考虑。我也许能请我的小提琴与大提琴的几个同学一起来,我们曾经很成功地合奏过莫札特21号钢琴协奏曲,也可以用著名的第二乐章和其他的曲子玩整夜,过几天的周末给客人来点儿不一样的晚上,可以吗?”
这年轻人似乎唤醒音乐魂的兴奋,又有些霸气的礼貌征询,好熟悉的语气,老板娘差一点儿冲口而说我就是专修小提琴,那首曲子我熟得很,就象是被催眠似的竟然毫不迟疑地答应:“欢迎!欢迎!”
目送那一身皮夹克,牛仔裤与短靴,骑着重机轰隆而走的年轻人。恍惚中似乎看见老公帅气地站在心爱重机旁等她,恍惚中也似乎看见在练习莫札特21号钢琴协奏曲到第二章,看着老公弹钢琴时晃着马尾辫分心落了节拍,挨打屁屁笑闹的一幕。啊!她差点儿尖叫:一样扎马尾,面容侧面几分相似,也是骑哈雷重机,应该也是音乐系所。脑海里轰然一响,撩发丝的手顿时僵住,身子如石膏塑像呆立,此刻时光突然暂停,只剩内心惊滔骇浪般的翻腾……
她久久无法平复心里如涛的澎湃与鼻酸,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,交代手下开始收拾准备打烊。她破了十多年来不喝酒的禁忌,跟柜台买了一杯威士忌猛然喝尽,匆匆奔回楼上内饰瘫在沙发上,痴痴地对着墙上挂的多幅甜蜜照片哽咽,泪水再也无法遏制的滂沱而下,顺着脸颊流淌,流淌入嘴唇,流淌到颈脖,流淌入心房。她猛然起身握紧双拳想狂喊,但咽喉似乎堵住噎着颓然又瘫坐,尝着咸咸似酸的泪水,呓语似的喃喃的念:
“Ross!是你吗?”“你想回来吗?”“你…回来了吗?”